在杨博刚要踏出门之际,王锡爵忽然道:“试卷可以查阅……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些话想与杨尚书说清楚……”
杨博并未回头,但心中却是一沉,因为若是对方愿意让查阅试卷,那多半是没有问题的,但终究还是认为一名六岁的姑娘,怎的会比杨显要厉害,便顿了顿。
“你说……”
王锡爵微微向着杨博一施礼,轻叹道:“其实今日之事,沈先生昨日便猜到了……他倒也没有料到天君会有这能耐……而沈先生的意思是,考试这种事,从来都不是评价一个人的唯一标准。”
稍一停顿,王锡爵继续道:“沈先生说,这世间有诸般博学之辈,他们兴许一辈子都考不上进士,但却在青史留名……考试只是一次经历,大抵和运气有关,又或者与天气有关,总总原因……”
听着王锡爵侃侃而谈,杨博原本青黑的脸逐渐舒缓,恢复如常,心中那股怒火也渐渐消退,这才转身向着王锡爵点了点头,道:“沈无言说的是……”
王锡爵笑了笑,接着问道:“试卷便在隔壁右转房间……杨尚书若是想要查阅,便随我来就是。”
杨博摇摇头,喃喃道:“老夫相信吕调阳……这他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般说着,杨博便回头想要教训杨显,但回头便发觉杨显已然消失不见,却见吕调阳一脸笑意,便杨显定然趁着自己不注意逃走,顿时大怒:“杨显,你小子跑……有本事永远别回家……”
茶厅之内就剩下王锡爵与吕调阳两人,对于这位年轻的司业,吕调阳在心中还是喜欢的,并不仅仅因为对方榜眼出身。
却是因为对方那内里的习性,以及对方为人处世之态,虽说不紧不慢,但心中自有猛虎,若是强硬起来,即便是天王老子也拗不过他。
今日对方这番处事他便十分喜欢,所以当王锡爵在说话之际,他并未太过插话,而是面带笑容的看着对方说完话。
最终的结果他十分满意,却是让杨博这位朝中极重之臣妥协,即便让他来,大抵也很难说出那番话。
王锡爵却也有些恍然,略一扫过吕调阳,忙行礼,道:“刚才……却是有些……那边还有点事,就先过去了……”
吕调阳面带微笑,淡淡道:“不着急……锡爵刚才那番话的确有力……且也着实是有道理的。”
王锡爵赶忙摆手,道:“大人误会了,那番话的确是沈无言让晚辈转告杨尚书的,他也怕与杨老先生起了冲突……所以……”
“沈无言……”吕调阳稍有迟疑,片刻之后才道:“你说沈天君那孩子,之前是徐阶在教?”
王锡爵点点头,应道:“听沈无言这般说来大抵像是……但好像又有旁的一些,若王世贞……王敬臣,归有光这些大家……”
“好家伙……”吕调阳不由感慨道:“这小姑娘的确了得,能遇到如此多的名师,即便是当今陛下怕也难有此机会……”
王锡爵淡笑一声,叹道:“让晚辈看,这所有人,却都不如沈先生一人……”
吕调阳对沈无言并不太喜欢,所以当王锡爵说出此话时,便打算反驳,只是略一思索,对方所说的确如此。
那书生虽说看似慵懒,为人处世的确时常不合礼法,但着实颇具才华,行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着实让人难以捉摸,但却也不能说他是错的。
就这般闲聊一阵,直到又有学生前来找吕调阳答疑,王锡爵这才与吕调阳拜别。
而愤然离开国子监的杨博,刚冲出国子监大门,便看到沈无言领着沈天君便要走过来。
本能的想要躲闪,但还未转身,便听到沈无言热情的声音:“杨先生……又见面了……真是巧了……”
既然对方这般,他倒也不好在躲,倒是有失风范,便踏着步子走上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沈大人……”
沈无言连忙拍了拍低头不语的沈天君,低声道:“快见过杨爷爷……”
杨博脸色微变,虽说沈天君叫他爷爷按年龄来看,着实是应该的,但他毕竟与沈无言昨日还是有些过节,所以对方如此热情,他倒是有些不适应。
又想起刚才自己那般咄咄逼人,顿时老脸通红,连忙摆手,只是刚一抬手,沈天君便叫了一声:“杨爷爷你好……”
杨博立刻便笑了起来,抹了抹沈天君的头发,笑道:“好孩子……好……好……”
这倒是让沈无言又是一愣,心中暗想着,昨日还仇深似海的,今日竟然如此和蔼客气,这老头到底是怎的了,只是还未等他询问,杨博便解下腰间玉带递给沈天君,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