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侠点点头:“嗯,就是想着原来天天住在一起的兄弟们,忽然就这么天南地北,几年都见不上一面,心里不舒服。”
第三封是张福生的。
和柳侠想的不一样,张福生没有分到乔艳芳所在的那个地区市,而是分到了东海省的省会。
张福生说:知道我分到了省会,虽然只是市级单位,但艳芳却特别高兴,我也忽然想开了,只有我先到一个好地方站住了脚,才能慢慢想办法让艳芳离开她不喜欢的地方。
我得到分配通知的时间比你还早几天,在去报到之前,我去艳芳家了一趟,正式向她父母提亲,他们已经答应了。
艳芳说,她什么也不要,只要有一间房子,哪怕只放得下一张床,我们年前一定结婚,七儿,你那间房子要是能给我该多好,我也想给艳芳一个宽敞舒服的大房子。
不过没关系,如果我自己分不到一间宿舍,我就租房子,反正春节前我是一定要结婚的,到时候,你们必须要来给大哥捧个人场。
柳侠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又看了看只穿着一条小裤头,舒舒服服靠在他身边看信的猫儿,心里十分满足。
最后,柳侠拆开了柳凌的信,没想到,居然也是一个信封装了两个人的信,陈震北的信比柳凌的还要多一张。
他们先看柳凌的。
柳凌信里对柳侠分配的单位表现的十分满意,但柳侠和柳海都知道,柳凌更想人柳侠留在大城市,即便是去不了京都,哪怕留在原城也好。
但柳凌的欣慰有一点是真实的:柳侠是家里的幺儿,虽然因为太淘气从小没少挨打,但除此之外真的是无忧无虑,他除了学习和各种玩,生活上的事什么都不会。
在上高中之前,柳侠连洗头都是只负责弯腰,其他的都是大嫂或几个哥哥帮他完成;在柳海去京都之前,他连一只袜子都没洗过,更不用说洗衣服了,他连想都没想过。
柳侠上大学期间兼职,让全家人都心里过意不去,柳凌在京都见多了其他大学生轻松快乐的生活,愧疚的感觉更深,他和柳魁、柳川一样,自己吃多少苦都不觉得,看弟弟们过的比别人差点就觉得是自己当哥哥的没做好,护不住他们。
柳侠回到荣泽,经常可以回家,尤其是柳川就在他身边,这让柳凌觉得比较放心。
打开陈震北的信,柳侠瞟了一眼,马上又折了起来,对柳海和猫儿说:“陈大哥有几句话是单独对我说的,你们俩不许看。”
柳海吹了声口哨站起来:“正好撒泡尿休息一下,咱们也该做饭了,猫儿,过来,看六叔给你露一手。”
猫儿不想起来,他根本就没想过小叔还会对自己有秘密,所以他不解的问:“陈叔叔写的什么?为什么不许我和六叔看?”
柳侠把信展开在他面前使劲哗啦了一下:“成年男人之间的话,十八岁以下的小孩儿禁看。”
猫儿回头找柳海,柳海在厕所里说:“不窥探别人的*是做人的基本道德,不好奇别人的*是真正的绅士,我正在往绅士上努力,猫儿,不准诱惑六叔哦!”
猫儿问:“什么是绅士?”
柳海甩着手上的水出来:“来,吃着西瓜做着饭我告诉你。”
猫儿不忿地对着柳侠做了个委屈的表情,爬起来跟着柳海进了厨房,过了没一分钟,就给柳侠端出几牙西瓜。
柳侠吃着西瓜看陈震北的信,陈震北首先恭喜了柳侠的宿舍,然后说:
幺儿,你一上班就带着猫儿,单位里肯定会有些自谓高人一等的城里人心里不屑,你如果不想让猫儿受到干扰从而产生自卑,从一开始就得表现出足够的自信和强硬。
你自信了,你想要保护的人才会自信,你强硬了,那些欺软怕硬的人才会自动闭上他们的嘴。
你们单位是吃技术饭的,你的底子足够硬,所以,只要你好好工作,在业务上表现出高人一筹的能力,在单位站稳脚跟并不难,陈哥相信,这对你肯定不是问题,所以你完全有自信的底气。
我担心的是你和同事相处,你五哥曾经和我说起过你打老师、砸牛三妮家的事,你对这两件事的处理我觉得非常好,当忍气吞声和委曲求全都不能换取暂时的安宁时,放手一搏可能还会迎来海阔天空。
但你现在的同事不是那个欠揍的黄志英,更不是愚昧无知的牛三妮,他们的你过了那一个阶段或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摆脱的人。
可同事不一样,你可能这辈子都要和这些同事天天工作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了,所以,以前那种简单的解决方式不适合你以后的环境。
我所说的强硬,不是生冷的对抗,而是以平和的姿态待人接物,在日常相处的细节中,委婉而清晰的表达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那其实就是其他人面对你时需要遵守的规则。
在战争中,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制定规则,而在现实生活中,只有强者才有这种资格。
具体到你们单位你现在的身份,你首先需要的是确立自己在单位专业领域的位置,靠技术来挣取利润的地方,如果你技术不行,多大的拳头多大的脸也不可能真正让人信服,没有信服就谈不到尊重。
但是,确立专业领域的威信也需要时间,所以幺儿,你现在需要的是以最合适的姿态进入工作状态,有一个好的开始,为以后打下基础,要知道,人的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的。
欺生几乎是全世界职场的通病,也可以算是一种规则,在没有资历和经验的情况下,一个新人能得到领导和同事赏识的就只有勤快和努力了。
和你,甚至说和你们家任何一个人说勤奋努力,我都觉得汗颜,因为不要说柳魁大哥和柳川哥,我付出的勤奋和努力可能还不足他们的百分之一,可此刻,柳川哥呆在一个小县城里,柳魁大哥在柳家岭为了每天一块钱奔波几十里山路,而我却在中国最现代化的军营里,从事着自己最喜欢的事业。
就是你们家的小蕤和猫儿,每天早出晚归地上学,都比我只是每年在强化训练和演习的时候才早起那么几天要勤奋努力的多。
但我还是必须厚着脸皮和你说,刚进一个新单位,勤快是非常重要的,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多干点活多受点累都不算什么。
我刚进部队的时候,就是因为年龄小,什么都不懂,仗着自己后台硬,一点亏都不想吃,一副大爷样,所以虽然我训练起来非常拼命,但从上级首长到一个班的战友,没一个喜欢我的,吃饭都没人愿意和我一张桌。
进了军校后,不管是不是我值日,寝室的卫生我都会抢着打扫,还有其他许多繁琐的小事,我也都会主动去干,我不是在讨好别人让他们喜欢我,而是我珍惜身边的战友。
以前的战友们,我现在想为他们做点什么,也永远没有机会了。
做比自己本职工作低一级的活,会让人觉得你踏实,同时,也不要放过给你们的领导,包括专业职务比你更高的人白做工的机会,不要怕被别人诟病好涵高躅,和比自己境界高的人多接触能有效地提高自己的眼光,这个境界我主要指的是专业素养而不是道德境界。
幺儿,你得正确理解我的意思,这些生存规则,并不全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好感而进行的投机取巧,有很多本来就是作为新人该做的。
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在普通人眼里,算是比较高等富贵的吧,我的朋友们在别人眼里也都是高高在上的种群,我告诉你幺儿,其实他们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那些看起来高傲不可一世的人,离开了大众的视线,回到自己家,其实过的是和普通人一样的日子,高傲只是一个唬人的表象,没准一接触你会发现,那就是一个因为一说话就脸红所以只好硬端着架子装牛逼的怂货呢!
另一方面,他们的心其实也和平常人一样。
我说这个话的意思是告诉你,你周围那些看起来好像很傲慢很瞧不起你的人,其实大部分都是很不错的好人,他们的高傲只是长期以来被相对优越的地位养出来的惯性毛病,完全可以无视。
人装牛逼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你压根儿不当成回事,他还牛逼个毛啊!
.......
从在京都和陈震北几天的相处中,柳侠已经对看起来高高在上的人有了点认识,陈震北在人前就够能装牛逼的了,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那压根儿就是个大孩子,还是个贪玩、贪吃爱恶作剧又冲动的孩子。
再看这封信,柳侠就更加肯定了,人和人真的没多大区别,至于单位里可能会有人看不起猫儿。
哼,柳侠想,时间长了,还不定谁看不起谁呢!
陈震北没有再为柳侠毕业分配的事道歉,让柳侠觉得很轻松。
六月初,陈震北随一个军事访问团出国半个多月,回国后从机场直接被送到医院,他那个可以称得上战功赫赫的爷爷正在那里抢救。
等爷爷的丧事办完,陈震北想起来的时候,柳侠的档案已经被移交回了中原省。
陈震北想再努力一下,被柳凌拒绝了,档案在学校的时候可以有单位申请要人,一旦被移交回原籍,再想动就非常麻烦。
举手之劳的帮助柳凌可以接受,这种还要让别人动用交情才能办成的事,他觉得难以报答。
而且,今年的分配,国家的分配政策和去年一样,下面可能因为时间长了有点松动,京都可没有,他不能让陈震北的家人为了他们承担任何风险。
陈震北为了这件事专门给柳侠写了一封信道歉,让柳侠觉得特别过意不去:什么时候好心想帮忙但没帮上就成了罪过需要赔礼道歉了?
柳海用三大碗高质量的鸡蛋西红柿捞面,再次捍卫了自己是一个称职的好哥哥的称号。
柳侠靠在墙上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说:“六哥,你别回家了,一直在我这儿住到开学算了。”
柳海洗着碗说:“住在这里伺候你和猫儿两个大懒蛋?”
柳侠说:“我记得你以前在家是最不喜欢做家务了,你现在怎么会做把饭做得这么好吃?”
柳海一身汗的坐在他身边:“我刚去京都的时候,家里就我和曾大伯、怀琛哥我们三个,我和曾大伯都不会做饭,都是怀琛哥给我们做,后来他上班了,京都那些大商场下午下班的时间都特别晚,我总不能放了学坐那里歇着等怀琛哥回来给我做饭吧,我就开始慢慢摸着做,慢慢就会了。”
柳侠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可他还是忍不住心里难过了一下,六哥原来是家里最讨厌做家务的一个,可到了曾大伯家,即便是曾大伯他们对他非常好,可还是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吧?所以才会主动去做自己最不喜欢的事,以免被嫌弃。
柳海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在他脑袋上给了一下:“别瞎想,曾大伯和怀琛哥对我好着呢,冬燕姐也一样,是我自己要做的,就是别人不嫌弃,坐着等别人伺候,自己也会嫌弃自己的。”
柳侠对猫儿说:“我怎么听着你六叔这话有点说咱们俩的意思呢?”
猫儿躺在地上舒服的直哼哼,闻言摆了个嚣张的‘大’字:“哼,我不管,反正你得天天给小叔我们俩做好饭吃。”
下午下班,柳川提了单位食堂两个菜过来的时候,正汗流浃背地蹲在走廊里教猫儿做西红柿炒豆角的柳海像看到了救星:“三哥,你可来了,我被讹上了,你再不来我就被热死在这里了。”
柳侠接过柳川手里的菜,闻了闻,醸茄子,特别香,他看了看还继续盯着炒锅的猫儿,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屋把两个菜倒进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