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伢儿,年纪不大道儿蛮老!”柴郎中笑骂一句,用的却是杭州话。“再木儿个滋当心吃头颈拳!”这话意思是,你个小孩装老成,还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当心我扇你!
话语里的亲近之意再明白不过,这是要跟他论同乡啊,王贤有些受宠若惊道:“小讶儿不敢。”
“这就对了,快坐下。”柴郎中笑着拉他在靠墙的一遛椅子上坐下,自个也没回大案后就坐,而是挨着他坐了,亲手给他斟茶道:“仲德啊,本官柴车,家住钱塘县瓶窑镇上,比你早十年中举,既是你的同乡,又是你的前辈,你来京城两年都不跟我走动,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之前实在是不敢高攀,”王贤苦笑道:“若是知道大人如此平易近人,晚辈早就来套近乎了。”
“仲德说笑了,我虽年纪比你多一半,但宦途庸碌,比起你的光辉事迹来,实在自叹不如。”柴车一脸感激道:“永乐十年,杭州大风潮,钱塘县遭了灾,我们瓶窑镇被水淹没,数万乡亲流离失所,多亏你们富阳收留,而且一视同仁,以工代赈,让乡亲们虽然遭灾却没受难,实在是莫大的功德。”顿一下道:“后来魏学士进京,我还专程上门拜谢过,他后来告诉我,其实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王贤心说,魏老师还真有些古君子之风,不把功劳都揽到自个身上。口中忙道:“大人谬赞了,我当时也是胡来,亏得有魏学士肯担责任,不然换了任何一个县官,我那套都行不通的。”
“嗯,魏学士乃真君子也,”柴车点头表示赞同,话锋一转道:“不要叫‘大人’了,平白生分,我痴长你几岁,你还是叫声老哥吧。”
王贤连道不敢,柴车佯作生气,他才勉为其难叫了声‘老哥’,既然老哥老弟论上了,那事情还有什么难办?柴车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让他改天去家里坐坐,这才起身去找他的武官贴黄。
大明朝的档案管理十分强大,从吏到官,从文到武,不论品级高低,从你正式吃皇粮的那天起,在朝廷都建有完备的档案,在处理的官员铨选、升迁、谪降、致仕、恩荫等事时,基本都靠档案记录说话。
其中文官的档案叫文官贴黄、武官的档案叫武官贴黄,上头都详细记载了其姓名、旧名、年甲、贯址等信息,文官贴黄上还记载了文官的出身、任官、功过、考绩……武官贴黄则记载武官的从军归附来历、征克地方、杀获次数、受赏名目、升授职役、调守卫所并给授诰敕等诸项内容。这两种贴黄代表了大明朝的统治根基,因此官方将它深藏于内府之中,贴黄之名也由此而来。
王贤不是世袭武官,之前没有武官贴黄,所以兵部要为他新造一册,其实册簿已经由柴车亲自用吏部转来的文官贴黄副册填好了……王贤这属于从文官转到武官,程序上相当的麻烦,这还是特事特办,也用了十几天。
“你看看上头的情况对不对。”柴车将王贤的贴黄递给他。
“对。”王贤仔细看了看,上头除了记载他的基本信息,还记载了他为幼军军师、从征漠北等情况,但在杀获次数和受赏名目、升授职役、调守卫所项目上,都是空着的。
“千户以下虽然都归我管,但你是锦衣卫千户,按例高一级,所以有些地方,得部堂大人亲自填。”柴车解释道。
王贤点点头,把簿册递还给柴车,叹口气道:“我这就从禽变成兽了。”
“熊罴总比鹌鹑强。”柴车柔声安慰他道:“再说,你还有份黄贴在礼部,将来再从兽变成禽,也不是不可能。”礼部的黄贴,其实就是学历档案,不管他当了文官还是武官,举人出身这一条,是绝对不会变的。
“多谢老哥安慰,”王贤笑道:“风雨飘摇之际,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说得好。”柴车笑着点头道:“我们去部堂大人那里吧,他也很想见见你。”说完便亲自带他去新任兵部尚书的签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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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忠病倒后,皇帝派太医前去看过,说他已是不行了,朱棣只好准了他乞骸骨的奏章,调行在吏部尚书方宾回京接任……朱棣对自己的龙兴之地有着极其特殊的感情,从登极起,就开始按部就班的提高其地位,元年,诏改北平为北京,接着又设顺天府,并在北京设立行部。七年,更是借北巡之名,居住北京,在北京设行在六部,置尚书侍郎等官,规制品级与京中六部同。所以大明朝其实有一南一北两套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