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如来收回手掌,微微一笑,任藤萝在袈裟上攀爬,在耳鬓开出小花。
大日如来的身影淡去,白云大师盘坐在地上,金佛上蒙着黄布。通天神树也消失在虚空,一切都仿佛幻象,只有满地绿草和鲜花还在,在寒风里绽放出春天。
白云大师微微颔首而笑,拔起锡杖回转云台峰。
槐序接过天空中飘落的弥罗伞,看着伞骨上的裂痕,不由得有些可惜。弥罗伞万法不沾,却唯独吃不消这种硬碰硬的战斗,白云大师说是不善斗法,但那一式大日如来掌印着实厉害,灭世之火更是可怖。弥罗伞受这一掌,有些损伤完全不奇怪。
云台之上,众仙哑口,琼玉宫的秦真人脸上一片死灰。这云台三试乃是秦真人提议,为的是试探兰若王的根底,以免他是妖魔的卧底。可方才那一战,兰若王显露出来的法力和气息乃是纯正至极的正道法力,将正道法门修成这等境界,便是妖鬼出身,也足以尊称一声仙了。
秦真人拱手道:“是秦某人孟浪,擅自定下这三试之局,搅了众位道友的兴致,现在既然已经试得兰若王并非妖魔,秦某甘愿赔罪,亲自迎兰若王上山。这第三试——便不必再来了吧。”
秦真人倒也干脆,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槐序的对手,便不想将他得罪狠了,当下便要舍了面子求来一个转寰的余地。只是他有心转寰,峨眉长老温真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温真人眼神平和,仿佛春水融化一般生机勃勃,不喜不怒,说道:“秦真人不必如此,既然定下三试之局,便要言而有信。”
温真人看了一眼夏侯仪,道:“兰若王此前在我那不成器的师侄体内种下一道法术,要惩治他的不敬之罪。我那师弟心疼徒儿,便求到我这。温某平生只修一口剑,有心却无力,只好把师侄送去黑山受罚。”
温真人伸手握在剑柄上,道:“我师侄冒犯在先,自然该罚,但兰若王的法术,也叫温某叹服,如今有机会讨教,温某难得技痒。”
秦真人苦笑一声坐了回去。别看温真人如今这副得道高人一般的模样,当年未成地仙是,他可是天下有数的暴脾气,四处争斗,惹下一身麻烦。后来修成地仙,却修身养性一般沉寂了下来,变成如今这样的谦谦君子。剑仙的执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温真人抬脚便走,须臾见便跨过虚空,从山上到了山下,闲庭信步,仿佛春日郊游一般。到了槐序面前,温真人说明来意,槐序也不恼,反而应了下来。
槐序的本意便是要压服众仙,大宗师失踪了,众仙群龙无首,他便要出头当这群龙之首,借众仙之力,对抗魔劫。故而这云台三虽然让他心中不愉,却也是他压服众仙的大好时机。此前二胜,尚不足以服众,再打败眼前这位温真人,他便可以名正言顺,携大势令众仙俯首。
温真人拔剑。
天地之间,便只剩下这一剑。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若是众仙直面这一剑,便知道为何温真人收敛了脾性,变得温和宽厚起来。
天地逆旅,浮生若梦,唯有这一剑,能穿越百代光阴,能体会逍遥梦幻。这一剑无处可躲,无处可藏,乃是从人心底发出的心剑。这一剑便是醉生梦死间唯一的真实,也是人心中最璀璨的光彩。
这一剑是温真人的心剑,也是槐序自己的心剑。
槐序无法避开,便坦然受之。他伸手将七宝枝抓在手里,轻轻刷了出去,七色奇光生生灭灭,将这道剑光抵住。
七宝枝架住了温真人的剑光,然而这一剑却仍然落在了槐序心里,落在了他的元神上。
摩耶三相禅光转动,槐序的元神双手虚握,以虚实二相之法在掌间生出一面铜镜,剑光飞入镜中,便消失不见。
温真人连出三剑,乃是天地、光阴、浮生。浮生三剑使完,温真人便住手不言。他看着槐序,道:“不想温某最引以为傲的浮生三剑也不能奈何兰若王,这世上,兰若王是第二个能接下这三剑的人。”
槐序笑道:“那第一个,想必是大宗师了。”
温真人点了点头,道:“当年我以浮生三剑请教大宗师,被大宗师以无为之心破去。不知兰若王又是以什么心境破了我这三剑?”
槐序道:“槐某生平所为,未留一憾,或可以称之为无缺之心。”
温真人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槐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