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君雅来说,这个男人或许是新的丈夫,但对于颜池醋而言,大概只能算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而已。
起初的时候颜池醋倒是并不害怕。
因为这样的情况,她之前已经经历过了三次。
只要她平时去上学,晚上回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面,等到早上清晨再去洗澡,就可以完美避开对方。
最多就是吃饭的时候见上一面。
但随着暑假到来,颜池醋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
因为不用去上学,她以前暑假都是待在家里好好学习。
但这样一来,跟那个男人见到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她很讨厌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种带着审视和品味的目光,总是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之前张君雅的三个男人虽然也不怎么待见她这个小拖油瓶,但基本都是双方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互相都当对方不存在。
但是第四个男人不一样。
每次晚上吃饭的时候,颜池醋都觉得对方像是在扫描一样上下打量她,如同被秃鹫盯着的猎物一样不自在。
而就在张君雅跟这个男人领证后的一个月,深夜颜池醋走出卧室去上厕所,路过主卧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两个人运动后的交谈声。
“你女儿今年读高一来着?”
“对啊,怎么说起她了?”
“她身材比你好。”
“你想什么呢?”
“呵。”
“你别乱来。”
“哈!这你又管不着,不听话小心断了粮又受不了了。”
“我……”
颜池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里的。
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后背沁满了汗水,好不容易关上房门锁上门锁后,便贴着门框瘫坐到地上,猛烈的心跳伴随着喘息,眼里都是害怕和惊恐。
身体因为过度的惊慌而发软,她只感觉手臂都是一片发麻的状态,脑子乱哄哄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直缓了一个多小时,她才渐渐理清楚了思绪,一边侧耳听着主卧那边的动静,一边从自己的柜子里取出一个行李箱。
这个粉红色的小行李箱,还是她爸妈没有离婚之前,带她出去旅游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眼下的她已经顾不得太多,过度的惊恐和对那个男人的恐惧,让她一边控制着自己房间里的动静,一边把需要拿走的物品全都放进自己的行李箱和书包当中。
等收拾好一切后,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听着屋外的声音。
从晚上十点钟一直坐到凌晨一点,确认这个点,主卧里的那两个人已经睡熟以后,她终于拎起了自己的行李箱,背上自己的书包,小心翼翼的从房间里出来,然后打开了家门。
但是,平日里完全不觉得刺耳的开门声,在此刻发出了刺刺拉拉的声音,在昏暗静谧的环境中,如同落雷一般击在颜池醋的心口。
尤其当她听到主卧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时,颜池醋再也没有犹豫,拎着行李箱窜出了家门,随后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飞奔逃下楼去。
而在昏暗的客厅里,那个男人起夜上厕所,压根没注意被打开的家门,就这么顺利的被颜池醋逃走了。
离开家的颜池醋带着惊慌和失措,从楼道里跑出来,一直从小区门口跑出去数百米,绕过两个街道拐角,才大喘着气扶着行李箱,一脸虚脱的抬头仰望深邃的夜空。
如同雏鸟逃离了囚牢,却也伤痕累累。
才16岁的她一脸无助茫然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路边街道,街上的店面不同于白日的喧嚣,死寂一片,只有孤独环绕着她。
颜池醋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凭借着记忆,拖着行李箱背着书包,朝颜洪志住的地方走去。
她对父亲那套房的地址已经有点模糊,从凌晨一点钟一直找到清晨五六点,来来回回走了至少有十公里的路程,才总算找到了有些熟悉的那栋楼,就这么站在楼道口,抬头仰望。
但是等到早上七点多,看着楼道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人,大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不敢站在太阳底下的小女孩儿,让她没好意思继续站在这边,而是拖着行李箱走到了不远处的草坪石子路上,找了个石凳坐下。
于是她继续等啊等,脑子里混乱一片,一直等到上午九点多,她终于等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从楼道里出来。
但是跟在颜洪志身后的,还有一个中年美妇和一个少年。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从楼道里出来,穿的都是十分休闲的服装,男孩还背着一个小书包,看样子是一家人准备出去玩。
颜池醋坐在石凳上,和那边三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层矮矮的灌木丛。
如果颜洪志有朝这边看一眼的话,应该能很容易就看到孤零零的颜池醋坐在这里。
此时的颜池醋只觉得双腿完全动不了。
明明只要站起身,跑到那个男人面前,或许就能迎来新的生活。
又或者只需要她坐在这里,喊上一声爸爸,吸引到颜洪志的注意,就可以改变这一切。
但是看着那边一家三口温馨和谐的画面,颜池醋自始至终都没能开口或起身,眼神呆愣的看着这一幕,一直到那三个人坐上车,从自己眼前驶过。
而此刻能够陪伴她继续走下去的,只有行李箱里余留的衣服和课本,以及自己平时攒下来的几百块钱。
那一刻起,她忽然意识到。
自己可能从出生起,就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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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徐行低头看着已经忍不住眼角落泪的颜池醋,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她瘦小身躯的颤动。
哪怕时隔多年,那段往事依旧还是让她后怕和惶恐。
“后来我拖着行李箱走在路边,身上的钱不算多,住不起酒店,就只好找了一家网吧。”
“但是我的身份证上显示的是16岁,不能上网,如果不是圆圆姐正好暑假在网吧帮忙,把我收留下来,我现在大概还不知道在哪里。”
颜池醋小声说着这些,没敢仰起脸去看徐行,“你会介意吗?我妈妈她……”
“你是你,你妈是你妈。”徐行打断了她的话,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泪痕落在白嫩的脸蛋上,楚楚可怜的味道刺痛着徐行的心脏,“我们没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和父母,但人生的走向是可以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醋醋,现在你已经把握住了。”
“我可不允许你放手。”
颜池醋被迫仰起脸与他对视,抿着嘴唇,唇角是咸涩的泪珠。
听着徐行说的话,她用力的点点头,感受着徐行带给她的安全感,情不自禁的抬起脑袋,将带着泪珠的唇瓣,印在他的嘴唇上。